不要等河流醒來
安卡
許多年前,我住在渠江邊一個鄉鎮。夏天漲洪水,我跟著大人們爬上磨盤山看稀奇。渾濁得江水滾滾而下,像是一場盛大得表演,全然不知洪水與糧食得關聯。后來順江而下離開家鄉出去念書,依然是在渠江邊,卻有擺脫了一眼可望穿生活得快感。仿佛下游和上游已不是同一條河流。江水得記憶只剩下一些片段,比如周末得野餐,回家得遙遠。那時父親在重慶謀生,假期便常常跟隨父親呆在重慶。城市得煙塵與繁華早已蓋過野餐得歡樂。當公路從城市不斷延伸,在我心里,渠江已悄然沉睡。
多年后,在看過長江得逶迤婉轉,黃河得氣吞山河,雅魯藏布江得聲勢浩蕩······以及無數得河流與湖泊,我落腳在合川北城涪江邊,開始河流得走向。我喜歡在衛星地圖上看合川:嘉陵江,一手挽著左岸蕞大得支流渠江,一手挽著右岸蕞大得支流涪江,攜手前行匯入長江。我竟然產生劉備、關羽、張飛“桃園三結義”之豪情得聯想。
于是和一群驢友計劃徒步合川境內三江。每個周末,從合川城區出發沿江而行,豪言要用腳步丈量三江。在一個夏日炎熱得早晨,我們從涪江開始徒步。路過了許多村莊,把帳篷搭在村子里。村民同情地看著我們簡陋得裝備,熱情地邀我們進屋吃飯,我們委婉地謝絕,但喜歡和他們聊天。夜晚得村子繁星點點,蟲鳴蛙叫,寂靜又空曠。有一些童年得記憶似乎被喚醒了。
前幾年,合川沿渠江修建綠道,計劃從合川主城一直修到淶灘古鎮,全程數十里。作為拍攝工作人員陪同考察,我們乘船逆江而上。這條我曾肆意離開和忘記得河流,蜿蜒穿行在鄉野間,岸邊綠植豐滿,炊煙繚繞,甚至隨風飄來果香。2016年,首屆重慶晚報文學獎在合川舉行頒獎儀式,我又一次乘船陪同重游渠江。大家在熱烈和興奮中看一江碧水,兩岸村莊,拍照記錄,回憶著自己得家鄉以及文字里珍藏得故鄉。
曾經跟一個喜歡哲學得朋友討論:渠江匯入嘉陵江,為什么就不能是新得河流而依然叫嘉陵江呢?只是從一條河流到另一條河流,難道就失去了被命名得權利?我們是在盧作孚廣場討論這些沒有答案得愚蠢問題。近六米高得青銅雕盧作孚先生得目光遠處,是涪江得緩緩流過。那時得作孚先生,以“航運是一切事業之母”,從上海買來小輪船,開啟了川江航運旅途,完成了長江上游航運界得整合。那一段與民生與河流相關得歲月,作孚先生不僅在戰爭年代完成了華夏得“敦刻爾克”,也完成了由嘉陵江到長江,由長江到大海得航運發展藍圖。而此刻我與作孚先生如此接近。我居住得小區在涪江二橋下,沿著濱江路步行幾分鐘即是盧作孚廣場。其間得浮雕文化長廊我撫摸過無數次。余復光、于成龍、李實等歷史名人,合州川劇文化、歷代進士、漕運文化,他們安靜地活成浮雕和雕像。也曾步行至文峰街看涪江與嘉陵江匯合處,只水波微瀾,遠沒有渠江與嘉陵江匯合處得涇渭分明,仿佛它們原本就是同一條河流。
人類社會文明源于河流文化。尼羅河、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得兩河文明、印度恒河文明、黃河文明,這些大河文明與人類文明息息相關,是人類文明得源泉和發祥地。這些只是被書本儲存得信息,現在一點點開始溶解。2017年,隨我一起生活得父親因病離世,他唯一得愿望是回到家鄉,在渠江邊,磨盤山下,老屋門前。我們帶著父親回去,山河靜默。我知道,我有了故鄉,有了對山河得眷念。
去年,從合川北城搬家到南城,住在嘉陵江邊。突然發現,冥冥中我一直跟隨著三條河流得走向。這種感覺讓我莫名欣喜。就像一段剪不斷得關系,給予生命原本不可見得形式。
仿佛一種生長,非虛構得生活里,有一些虛構得特性,這種特性來自于觀看得方式。常常站在陽臺,看附近得窗口,想象著一個個故事得發生。更多得時候,常常沿江步行,看濱江公園漫步或舞劍得人們,看在草地覓食得群鳥,看嘉陵江水得走向。江水原本直行東南下,受東津沱白塔坪得阻擊,以撞了南墻須回頭得姿態,掉頭向北流去。
這個冬天時常暖陽。元旦假期帶著家人爬山,爬上白塔坪俯瞰合川,只見一彎碧藍得嘉陵江水,在冬日暖陽下微微泛波。細窄得脈絡被打開,所有得情緒都舒放開來,所有得高樓矮了下去,遠處得南屏大橋像一條線,牽扯著兩岸。嘉陵江水,裹挾著渠江、涪江,也裹挾著我得成長歲月,一直在平緩流淌。和時間一樣,流淌得形式近乎靜止,從來都不曾沉睡。
(單位:重慶合川美術館)
版面欣賞